鹿鸣(2/2)

看来如今又是这么个状况,南河只好放软口气:“汪汪,出去洗手,好不好。”

辛翳望了一眼自己沾了墨的手,瓮声瓮气道:“洗手。”

南河:“对。”

他点了点头,说着就将手往她浴桶里伸了进来!

南河是刚刚看他喝醉了,没跟他发脾气动手,这一下她忍不住了,拿起瓢,猛地朝辛翳脑袋打过去,瓢里还有水,竟然浇了他一身,辛翳捂住脑袋,在热气中一下坐在了地上,懵懵的看着她。

南河赶紧把差点飘走的帛布扯回来,把自己胳膊藏回水里:她自己心里也知道,要不是辛翳喝了酒,光看肩膀胳膊,就估计能感觉出来不对了!

辛翳委屈了,声音拔高:“先生干什么!”

南河冷脸道:“出去!说了几遍让你出去,就是耍酒疯也要分场合!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很冒犯人!”

辛翳张了张嘴,竟然还想爬过来说什么,南河吓得后脊梁都发麻,抓起瓢来,舀水朝他泼去,他被兜头一浇,也气急了:“我不会跟你说了!我不告诉你了!”

南河皱眉:“什么?有话出去说!”

辛翳愤愤的站起来,甩着衣袖推开门大步走出去,南河喊道:“换衣服,别穿着湿的——”

话音未落,门已经重重被他合上,南河心里叹了口气,把话咽了下去。

她提防着辛翳再发酒疯冲进来,但显然他也有楚王的脾气,被打了跑过来告状,告到一半就被浇了两瓢水,论是神仙脾气也要发火了。她赶忙跨出来擦干净身子,到屏风后头穿戴好,将头发重新挽了个有些松散但也比刚才好些的发髻,走出隔间去。

屋里炉火烧的旺,还算温暖,只是辛翳人并不在,窗子还开着一半。

地上一串水痕,显然是跑出来的某人留下来的,一路延伸到窗边去,她走过去,只看到自己的桌案与坐垫上沾满了墨汁,而且明显被某人掩耳盗铃似的抹了抹,实在是又好气又好笑。

只是,屋里没人,水痕一直到桌上。

他踩着桌子又翻过窗户跑了?

南河叹了口气,都年纪不小了,怎么还跟小孩儿似的呢。

南河裹上外衣,自己洗了布把桌案擦干净,准备把坐垫拿去给宫人去洗,但想了想,又总怕辛翳大冬天的满身是水跑出去又生了病,还是拿起衣架上借来的那个信期绣的白毛领披风,裹着出去了。

泡完了澡倒也不冷,她浑身像是蒸着热雾,外头开始下雪了,所幸她的住处离主宫不远,走一段便到了。就瞧见景斯在门外头站着。

南河道:“这大冷天的,司宫怎么不去隔间里坐着。他人呢?”

景斯跺着脚:“刚刚不知道怎么回事儿,满头是水的冲进去——啊、不会是上您那里去,冒犯了您罢。”

南河抿了抿嘴唇:“没有。生气了?”

景斯:“不知道呢,不让我进去。好一会儿也不叫人,刚刚说睡了,奴就打算等会儿,实在是不叫人就回隔间坐着去。”

南河:“我是怕他病了。打小就没少发热风寒的,看着结实,天天跟他们骑射打猎的时候倒是也玩的开心,可一到了换季入冬,就动不动小病。”

景斯也连忙道:“那奴进去看看。”

南河也觉得自己刚刚态度不太好,小孩儿别闹了脾气,再加上他刚才气鼓鼓的说什么“不跟她讲了”,也不知道是要讲什么。

南河道:“算了,我进去看看罢。刚刚跟我置气呢,要是不哄,过两天就怕又要发脾气。”

不过每次他发脾气就是对景斯,景斯讪笑了一下:“行,那您哄一哄。否则奴又要没安生日子过了。”

南河笑:“怎么会,虽然脾气差了点,但您说他,他也听得。行,我进去了,屋里烧了炉子罢?”

景斯连忙点头,给南河推开了门。

南河进了屋,她本来泡了热水,手背都还红着呢,从脖领里往外蒸热气,进了点火炉的屋里,立马就感觉热,就把披风摘下来,挂在手臂上。她的屋子走过来不用下地,都是回廊,这会儿也穿着屋内软底的鞋子,几乎没有脚步声。

辛翳亲政之后就搬这边儿来住了,天冷后加装了一层厚绢布糊着的门窗,外头长廊上虽然有灯火,照进屋里也是影影绰绰的微光。他估计回了屋里也是醉的不成样子了,好像一路往里走一路脱,地上都是他的湿外衣,还有压衣摆的水晶璧,也带着绳纽扔在衣服堆里。

南河识得地上是他怪喜欢的那件云领蜀锦经丝起花的外衣,蜀锦贵重,沾了水怕是要生皱,他要是知道这件衣服不能穿,怕是又要觉得不高兴了。

南河叹气,捡起衣裳来,顺着褶线叠了一下,搭到火炉边的衣架上。

这才搭上衣服,她听见了床上一点响动。

毕竟宫室很高,火炉点的再旺也不可能满屋子都热腾,他床榻就挂了两层帘子,外头一层是皮毛,可能是鹿皮,总之不太厚却保暖,把脚踏也都落地罩住,里头才是他自个儿的窗帘,可能有些床下的小炉炕或者点灯,但秋冬也换了厚实的缎帘,他那点响动闷在里头听不真切。

南河转脸,这才瞧见地板上,他脚印一路带水竟然就这么到床边,钻进了床里。

她吓了一跳,他不会擦都没擦,就这么湿着身子蜷到床上睡了吧!

南河连忙想要找块儿干净的布帛,却手边都没瞧见,不得不快走到隔间那头去找,好不容易找来个毛毯和干燥布帛,她才走回床边去,伸手还没掀开外头皮毛的帘子,就听见里头传来他似乎带着鼻音的哼哼。

时断时续,跟头闷在被子里似的。

南河头皮都麻了,心想莫不是刚刚态度太差,把他骂哭了。还是他已经烧起来了,难受的身子酸疼,喘不上来气呢。

里头没灯,南河瞧不见,只好端了灯盏进来,点了里外两层帘子之间的灯烛,好好拿铜丝网拢住灯火,就瞧见烛火摇了摇。

又没有风,她转脸才瞧见是帘子在晃。

南河赶忙掀开,坐到床沿去,只看见昏黄微光下,辛翳把自己蜷着缩在被子里头,头都蒙住了,长发有些蜿蜒出来,洒在被子外头,背对着她似乎在那儿难受的乱动。

南河把帘子拢开,低声道:“辛翳?怎么了?你烧起来了?”

她声音自带一股冷清,却让被子里头那个人就跟猛地被冰水浇头似的,身子一僵,动静断了,人也不动了,像是一下子睡死过去似的。

南河更觉得奇怪,也有些担心的怕了,伸手去摸向被沿,道:“你怎么——”

她才开口,就听见辛翳沙哑着嗓子,惊得像是要破音了,却似乎还在气她,猛地喝道:“你出去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