敝笱(2/2)

这连结盟都还没结成呢,辛翳就要找她算总账了啊……

师泷看着南河满脸愁绪,道:“大君,我自会修书派人送去,斥责他楚王一番!他若是真有点教化过的样子,就该道歉!您不必担忧太多,能做的,我们都已经做了。甚至都愿意将俘虏交还,他还想怎么样?”

南河叹了口气:“好,那你修书罢。”

是夜,宫之省守在南河住处外,只听得她在里头翻来覆去的叹气,也忍不住推门跪到屏风外,低声问道:“是大君被白日的情境吓到了,还是说您认为晋楚合盟不太可能了,所以忧心?”

南河半晌才道:“不……我只是在纠结,我是睡,还是不睡呢。我就怕我睡过去……唉,天呐,让我死吧——”

宫之省只看见南河揉着头发,蹬着腿,差点在床上打滚了。

宫之省:……

他还真是头一回看见南河这个样子。

南河猛地把头埋进了被子里,闷闷道:“没事儿你出去吧,我不可能不睡。那才是死——就让我再纠结一会儿。”

然而南河当真是纠结了好一会儿,听着外头的水浪声,到了后半夜才真的睡着。然而这回几乎是她刚睡着过去,就猛地睁开眼来,南河盯着一片黑暗好半天,才依稀的能看清映照着月光的帐顶,和外头细弱光线下屋内摆设的形状。

没有点灯……

辛翳不在么?

他干脆就没回驻营地?

南河心底更慌了。

她在这儿住了有几日了,对于摆设也都熟悉的很,摸索着就拿起了榻边小桌上的铜灯,在一点点透进来的月光下,摸着火石,花了好半天才点上了铜灯。

铜灯里的灯油忘加了,所以灯烛只有一点点光芒,不知道还能烧多久,南河擎着灯,扯了扯裙摆站起身来。

她正打算将屋里其他几盏灯点起来,这才走过屏风,正要去点辛翳桌案前的立灯,忽然瞧见一个人影靠着凭几抱腿坐着,怀里斜着青铜的佩剑。

她吓了一跳,手一抖,灯一闪,随风亮了几分。

就看见了穿着暗红色单衣坐着的人,下巴放在膝盖上,那张脸在灯烛能照亮的边沿,忽明忽暗,眼睛红着,斜向她看来。

他没做任何表情,转过脸去,更没说话。

南河心里漏了一拍,结舌无言,她转头想先点上灯再说,却没想到他忽然沙哑着声音开口:“许你点灯了?”

南河手抖了一下,放下手,将铜灯端在身前。

她站着,半天不知道怎么开口。

他偏过头去,披散着头发,开口道:“回去。”

南河还以为他让她回自己的榻上躺着去,她自然不会就这么回去,刚要迈步朝他走去,辛翳忽然拔高音量:“回去!回你的晋国去!”

南河还没来得及张口。

他吸了吸鼻子,咄咄逼人又哑着嗓子道:“……你压根就没把楚国当你的家!对,你说的对,你一直觉得自己是一个人!你多么洒脱,相识八年,不过是为了你那个什么鬼神的要求!如今鬼神让你当晋王,你当的那叫一个尽职尽责!”

南河想了想,很多事情她都不占理,他生气还是应当。这些话就不该让他憋着。

她没说话,想等他说完。

辛翳的脸色在微弱的灯光下看不清,他也转过脸来看向了南河,声音愈发沙哑愤怒:“荀南河,我一直觉得天底下没有人比你更有心了,现在我却怀疑了,你真的有心么?你是不是个听令的奴隶,是不是那鬼神叫你做什么,你都可以枉顾身边人的心情,眼里只有目的!那你对我好,是不是也因为如果不能让我信任你,你就不能得到重用!你的目的就不会达成——”

他语气愈发激动,声音里隐隐有些崩溃的感觉:“送你回来,你不想与我相认,怕也是为了偷偷的搜集消息军情吧!你明知上阳城夺取不易,你明明多年告诉我如果要想称霸,必须先从晋国下刀,但你如今却一下子转了脸,去帮晋国拿回了上阳!”

辛翳站起身来:“这些、这些——也就罢了。你为什么从来不肯告诉我,说什么去了个遥远的地方,遥远个屁!就他妈跟楚国隔了上千里!你最喜欢瞒我,是因为我不配知道这一切!还是说我不配跟你比肩!我从来对你坦坦荡荡,我从来——”

南河深吸了一口气。他说话冲动得很,有很多话其实他自己细想也明白不对,只是一时激动说出来。她就算想要解释,怕也没法在辛翳情绪如此激动地时候说给他听。

她半晌道:“对不起。我的性格,你也了解,很多时候我就会想前顾后。你若真的有什么样的想法,不如说出来,你要是愿意听,我自然也愿意与你解释我做事情的原委。你、你也别哭了,我发现你最近怎么,一点事就要掉眼泪似的。”

辛翳简直让她的话一点就炸起来,猛地冲了过来:“一点事?!这都是一点事?!更何况我也没哭!荀南河你压根就不明白我什么意思!——我不要你的解释,我要的是一切的事情你一开始就跟我说明白,就提前告知,而不是事后一副‘我有原因’的样子!我已经长大了,我已经跟着你追逐了好几年,我到底有没有一天能成为可以跟你比肩的人,而不是每次都要让我像现在这样闹——你才肯像是安慰我一样与我解释!”

他离她的距离极近,南河愣了愣,她万没想到辛翳会说出后头这一番话来。他深深吸了一口气,压住颤抖的声线“你总觉得我会对你的事情,有这样那样的反应,仿佛我是个不确定的因素。那既然如此,不如我现在就派兵攻打晋国,你当年说如何一步步侵吞晋国的计划,我今日就开始实施!”

南河惊:“你要这么做到底是什么意思?!”

辛翳胸口起伏,冷笑:“什么意思,先生若不愿意在我楚,我就把你抢回来。一国之君成了敌国阶下囚又如何——”

南河也气了,推了他胸口一把:“正因顾虑到现在局势,为了让你能专心应对魏国,我才决意一定要让晋楚结盟!如今的局势并不能让你轻松打下晋国,所以我便想让晋国助你一臂之力,你却这样想?!”

辛翳:“……因为我要先生在乎我,在乎我楚。”

南河:“我什么时候不在乎你,不在乎楚国了!也是楚军打芮城在先,我将这些士兵俘虏之后,甚至愿意交还楚国,你认为这也是我不顾你想法的行为么?”

辛翳咬牙切齿,也驴唇不对马嘴道:“你要是真在乎我,你怎么可能不知道我早就喜欢先生这么多年!”

南河懵了一下:“……什么?”

辛翳声音就像是从牙关里嚼碎了似的:“我是说——”

忽的一下,南河手里的铜灯燃尽了灯底最后一点油,南河眼前陡然陷入一片黑暗。她还没来得及开口,一只手忽然伸来,似有些强制却又谨慎着力道般握住了她脖颈,南河:“你——”

辛翳微微弯腰,一口咬在了她颈侧。

简直像是要把她一块肉给咬下来。

南河懵了,第一反应竟然是:忘了给他磨牙了,早知道之前磨一磨虎牙就好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