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章(2/2)

想着他是冯曼莹亲生的,陆戟平日里八成也受他委屈,虞小满就怒从心起,后槽牙也跟着咬紧。

被虞小满用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瞪着,陆钺不慌不忙,笑盈盈道:“方才在屋里就想同大嫂说话,一直没寻着机会。初到府上可还适应?要不要我带你四处转转、认认路?”

“不用,我认得路。”

虞小满瞪够了,绕开陆钺要走,被一条伸平的胳膊拦住去路。

“别着急走啊。”陆钺笑得越发玩味,露骨的视线在虞小满的脸上转悠几圈,“先前是谁说虞家小姐脸宽如盘、眼小如豆来着?今日一见,传言也不可尽信嘛。”

虞小满心头一跳,以为调包的事露馅了。转念想,虞家村山高水远,村长安排妥帖谨慎,送亲迎亲的除了虞桃和嬷嬷,无人知晓此事,连他都是走到半道才得知原委,京城这边的人能去哪儿打听到?

果不其然,陆钺另有所图,仗着路窄虞小满躲不开,凑近调戏道:“大哥真是好福气,瘫了还能娶到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媳妇儿。”

话音落下,且听嗖的一声,似有疾风掠过,陆钺愣了下,四处打量什么都没瞧见,才又放心地转回来面向虞小满,接着说:“横竖我大哥不能人道,也不懂得欣赏,以后不如跟着我……”

这回话没来得及说完,有车轮碾压石板路的声音由远及近,陆戟自道路尽头的竹林拐角处行了出来,见了他俩表情丝毫不意外,像是早知道他俩在此处。

虞小满借机侧身退开,好事被打断,陆钺扫兴道:“大哥你不是吧,故意躲那儿偷听?”

他以为刚才的动静也是陆戟弄出来的,陆戟不反驳,示意身后的云萝上前,而后对虞小满说:“以后云萝在你身边,有事吩咐她。”

虞小满把手悄悄背到身后,眼神躲闪地点了点头。

陆钺是有些畏惧这位曾在沙场上杀伐果决的大哥的,尤其是没有掌权的母亲在旁撑腰的情况下。

见他指派完婢女就抿唇不语,陆钺又偷瞄一眼陆戟随身携带的佩剑,接着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:“一大早急忙赶过来,还没顾上练武,大哥大嫂且慢慢聊,我先行一步。”

说着便沿来时的路后退,半步没到,脚底一滑猛地仰倒,摔了个四脚朝天。

那边陆钺还在嗷嗷叫唤,骂骂咧咧地怪石板太滑,这边虞小满一路小跑到陆戟跟前:“回去吗?我和你一起。”

陆戟依旧不答话,算作默认。

只在转身的瞬间视线下移,捕捉到被虞小满背在身后、还没来得及收进袖口的一抹草绿。

早饭与上朝回来的陆家老爷一起吃,在陆戟的院子里。

年逾半百的陆老爷身披官服,腰缠革带,自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。

席间倒没说什么话,虞小满用不惯人类食物,咬了两个菜包子就当饱了,放下筷子的时候听见陆老爷道:“既已娶妻,今后你就是这院子的当家,凡事都要记着,你不是一个人,切忌浮躁莽撞。”

陆戟低声应到:“儿子明白。”

一顿饭,就当见过儿媳了。那句训诫大约也是走个过场,因为散席后不过洗个手的功夫,陆戟就不见了。

虞桃拿了布巾来给虞小满擦手:“不愧是用四个轮子的,跑得真快。”

虞小满又跃跃欲试地想追出去,虞桃抓着他不放:“嬷嬷说了,新婚头几天不准到处跑,安分待在屋里学规矩。”

因着正式成为陆府的下人,虞桃更名为桃红,和云萝一起伺候新少奶奶。

云萝在院外候着,多数时候见不着人,虞小满和虞桃在屋里便不分主仆,还跟从前那般相处。

两个异乡人在陌生的地方相依为伴,成为无话不说的朋友是迟早的事。

用过午膳,两人结伴捧着肚皮在屋檐下晒太阳,虞桃见虞小满唉声叹息满面愁容,道:“怎么了我的少奶奶,先前以为陆将军生得青面獠牙,叹叹气也就罢了,现下见到本尊,他这相貌走大街上都有姑娘扔花儿吧?腿是不顶用,但又不要你伺候,你愁个啥?”

说着虞小满又叹了口气,望着头顶的瓦檐,摇着脑袋道:“你还小,不懂。”

作为一条鱼活了十七年,又半人半鱼地活了不到半年的虞小满,嘴上说别人不懂,实则自己也活不明白。

夜里,门窗紧闭,虞小满脱了鞋把脚放盆里,一面变回鱼尾享受来之不易的轻松,一面继续琢磨接下来该怎么办。

从前有璧月姐姐为他指点迷津,现下他揣着秘密,不能同其他人商量,只好自己想法子。

加上陆戟冷酷的脾性为行动再添阻碍,虞小满放开胆子想,不如一不做二不休,跑到陆戟睡觉的书房,直言不讳地告诉他自己是来报恩的,让他有想要的东西尽管提,但凡自己能办到,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辞。

画面颇有武林传奇的味道,虞小满乐颠颠地踢着水,摇头晃脑哼起小曲儿。

刚哼两句,门被敲响了。

瞧着映在门上的坐姿人影,是陆戟。

虞小满大惊,念着谁谁就送上门来,我这是要羽化成仙了?

忙收了鱼尾化作双腿,搭上鞋跌跌撞撞跑去开门。

陆戟是独自一人来的,门开,见虞小满扶着门框喘气,视线回归原位时自然往下,半露在鞋外一双湿漉漉的脚落入眼帘,陆戟先是一愣,而后撇开视线刻意不去看,沉声道:“打扰了。”

虞小满浑然没察觉哪里不对,心说这是你家有什么打扰的,直截了当问:“要进来睡吗?”

沉默少顷,陆戟道:“方才父亲去了趟书房,我……”

“长辈查房,我懂。”虞小满看出他为难,干脆接了话,“这屋挺大的,够我们俩住。”

说着就抬脚向门外,打算把陆戟推进屋。

心急之下忘了双腿乃匆忙幻化,侧身时下盘没稳住,本就没穿好的鞋离了脚,虞小满身子陡然歪斜,双膝一软,摔坐在陆戟怀里。

这猝不及防的一下径直把虞小满摔懵了,待意识到屁股下面垫着的是人腿,他猛地扭头,正对上陆戟与他平视的目光。

许是被新娘的热情大胆惊到,陆戟面容僵硬,有些不自在地仰身撤后,却因四轮车的椅背退无可退。

这么近,比昨晚喝合卺酒还要近一点。

近到虞小满能听见陆戟的呼吸声,还能嗅到他身上沾了书房熏香的好闻气味。

虞小满能感觉到,陆戟自然也能。

坐在他身上的人身形纤细,脖颈修长,许是洗脸后没擦干净,些微湿气覆在莹润透红的面颊上,扭过头时,一缕湿发自肩窝垂下,将将贴着他胸口擦过。

晨间他触碰过这头青丝,带着皂角馨香的柔软。

两道呼吸交错缠绕,陆戟下意识屏气敛息,无处可落的视线与那双乌黑透亮的眸相撞,发现里头除却几分惊慌,竟寻不到其他人望向他的眼神中必定带有的怜悯或戏谑。

这个自东海渔村来的姑娘甚至不惧怕他,眨了下眼睛,澄澈的眼波轻荡,红着脸问:“是不是……把你坐疼了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