鸳鸯(1/2)

舒冷笑:“告慰?他怕是只希望你死远点,就凭你也配告慰?”

白矢抬眼看着她,没有说话,又俯下身子去。

冬风吹的衣衫倾拂,舒冷眼看他:“一切好像都是你在做主,是你搅动时局,谋害君父,也是你看到形势不对转头离开。倒戈秦国,主动受缚,不论结果如何,倒显得你才是推着命运走的人。”

白矢:“是么……?我反倒觉得我才是一直在被命运推着走的那个,不过我并非毫无选择,只是不论多少次,我或许都会做同一个选择。”

舒:“你这话的意思是说,不论,再给你一次机会,你还会想要杀了君父与我?从未后悔?”

白矢抬头:“我唯一没料到的是你能成为如今的样子。如果知道我自己的身世,知道你能未来像今日这般成事,我大概就不会再这样做……但,哪有那么多早知当初呢。”我只是想告诉你,我作为我,一直有一以贯之的行事准则,你或许恨或许不能理解,但我从未认为自己当时有错。”

舒死死盯着他,她几乎想要拔出手中佩剑。

白矢轻笑,双膝按在雪里一动不动:“君父明知我的出身,却曾心动,写下了立我为储的诏书。最后他反悔,既不是因为你我的出身或能力,而是因为我对他下毒计划败露,他有着普通人一样的愤怒与恐惧,便要立刻反手杀我。你看,事情就是如此的荒唐,巧合,分毫之差,便改变了很多事情。”

“而你又是否想过如果我继位,你死了或者逃了。”他扫过舒与她身后的近臣:“或许我早就开始对秦国出手,跟蓝田君在战场上见。那就没有蓝田君今日帮我这一码事,我与她或许也不会有什么更近的联系。而或许我也不会和楚国闹翻,至今日晋楚结盟仍在,那赵国便不会成为悬在晋国头上的剑。如果,有那么多如果。”

舒望着他,目光也远了:“如果……你做你的公子,我做我的太子,君父仍在——”

白矢:“那是又一番如果。但我只是想提醒你,国与国之间,人与人之间,许多看起来不可理喻的选择,从不看对错,生死攸关的利益使选择变得单一,恐惧与冲动攫挟下又使人立刻做出选择。我背叛了君父与晋国?只不过是因为我当时认为晋国为了强大与立足,便毫无选择。蓝田君背叛了秦晋之好?只不过是她想要为秦国续命,而只能用我。”

舒两手并进袖子里:“没有对错,也不代表那些行事与选择背后的感情、伤害、痛苦就不存在。我真真切切的体会到了很多恨意与懊悔。”

白矢仰起头来,看着舒的双眼。

她是个心里有家国的人,眼界的放宽,使得复仇不会占据她的内心,甚至连三年前淳任余被杀的变故,都稍微淡了远了。但阵痛仍在她眼底深处,时时刻刻提醒着她……

是,他自己虽然一次次说服自己,再来一次,他还会做出同样的选择。

但当他知道自己根本并非淳任余亲生,且逼宫失败后坐在山林中的那个下午,也在他脑海里每日都在重演。那份他自己都几乎要呕出来的自我厌恶与晕眩,那一刻的痛苦与茫然,他至死都会记得。

舒平静了许多,既然人已经跪在前头,命握在手里,不过是抬刀的事罢了。

舒:“那你说了这么多,又为了什么?”

白矢半晌道:“为了……为了请你再多想一想,能否……不要攻打秦国。有些事、或许还能坐下来谈。她用我,只是因为希望秦国存续,而秦国灭在赵国手里,对晋国来说是多大的威胁——这其中并没有秦晋之好的背叛。更何况,这份友谊是在秦晋两国之间存在的,而不是在你与蓝田君之间存在的,她没有背叛晋国,非要说,她只是背叛了几乎从未谋面的你的情感。”

舒静默的看了他一会儿,笑了:“你自己都说,灭秦国是有利益的事。你所谓的一心为了晋国,这会儿劝我不要去攻打秦国,也算是为了晋国?还是说为了蓝田君?我在宫里可也早听说过,你与蓝田君年纪相仿,幼时常年见面,算不上青梅竹马也算是老相识了。”

白矢:“不,我们跟那些没有关系。我只是觉得……大家都是很好的人,我只是觉得不希望看到你与她争个死活。”他刚刚一大堆宣言之后,面上却显露出几分动摇与……期盼。

舒心头一动,上前迈上半步,低头看他,眼神中充满了威压:“还有一个办法,是你帮我。算是你临死之前再为晋国做点贡献,以你这两年对秦国的了解与深入,你一定有办法让我不必废太多兵力攻下秦国。我便留她性命,留秦国百姓将士的性命。这便不算争个你死我活。”

他抬起头来,对着舒,仔细看了她许久,道:“你比我想象的,还要……像个晋王。但我做不到。我背叛一次,付出了那样的代价,我此生,都不能再背叛了。我……不能帮你,也不会帮她。”

舒缓缓直起身子来。她确实想把白矢最后一点能用之处榨干,但他显然不肯。

他一心求死。

舒:“那你只有车裂这一条路了。数年未行的刑罚,要因为你,在云台下使用了。”

白矢点头:“也好。”

舒知道,如果白矢此刻痛哭流涕,她只会更鄙薄,但他自己选择死的那种淡然态度,也让她心里有种咬牙的暗恨。

她一甩袖,转身离去。

宫之茕拿起绳索,紧紧将他双手缚在身后,将他拎了起来,冷哼一声,似乎有意抬脚踩在他脚腕后头。

白矢闷哼一声,转过头来,看着他侧脸笑了:”宫君对我一向是这么不耐烦啊。“

宫之茕动作微微一僵,将他推给了卫兵。

卫兵如临大敌,紧紧抓住他胳膊,将他围住,跟上宫之茕的脚步,将他拖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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