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车(2/2)

怪不得她入宫,辛翳对她如此不信任。

然而时至今日,他甚至肯说出先代楚王与妫夫人的事情,又是否意味着,这些年他虽然没有说,但已经打心底信任了她呢?

南河伸出手去,抚了抚他后背。她甚至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的话,辛翳独自经历了最痛苦的时间,也独自完成了一部分的复仇,她既没有参与,也没有见到,她没有权利说什么。

他十四五岁就能有如今的心机与能力,完全是他自己成长的结果,是他应得的。

南河半晌只是道:“那些我都未曾经历。但我知道,你不是克星。”

辛翳没想到她半天,说出了最切中他心底的一句话,像是一句承诺,像是笃定的知道。

辛翳忍不住伸出手,抱住她肩膀,声音微微发抖:“我不是!我不想是!所以我也不想让山鬼中任何一个人出事,不想让你出事!我不想让你们因为我而死——”

南河拥住他的后背:“不,你不能把周围人的离去都算在自己头上。只是你生存的环境更艰难,所以必然有人离去。这就像周灭商的筚路蓝缕,姬姓也有许多人离去,但周武王没有将这些死亡化作了自怨自艾,而更明白所有身边死去的人,都对他抱有什么样的期望。这些人走,就像是陨石天降最后闪一下,他们也在给你指明方向。若你真的是克星,又怎么会有这么多人愿意围在你身边。”

辛翳下巴放在她肩膀上,吸了吸鼻子没说话。

南河柔声道:“等你有朝一日及冠,成为真正的楚王,那时候再不会有人说你是克星,会有更多人愿意围在你周围。”

辛翳似乎轻笑了:“及冠……好像很远。我要努力活到那一天才行。”

南河笑:“很快了。很快就要到那一天了。而且我很期待离开这里,回到楚宫之后。两三年来,天天脑子里都想着夺权,想着如何勾心斗角,我也要累了。”

她话说到一半,辛翳手臂忽然收紧,仿佛怕她辞职不干了。

南河笑起来:“等孔氏倒了,我就可以少想点阴谋,来教您一些真正的王道。也能开始施展我的抱负了。否则你也要觉得我只会那些阴谋了。”

辛翳着急道:“不会!我知道先生有大才,我知道的——”

南河挣开某个人越勒越紧的怀抱,笑道:“行行行,别夸我了。”

她和他面对面坐着,辛翳微微低头,看见了南河微微敞开的领口露出的蜻蜓眼吊坠,他也忍不住眉眼一弯,露出一个对他来说极其少见的柔和笑容,他伸出手指,捏住了那颗蜻蜓眼,笑道:“先生当年带上挂坠的时候,是不是心里挺不服气的,那如今我要你保证不离开,你愿不愿意。”

南河低头看了一眼挂坠,笑了笑,她捏过,用手指蹭了蹭,在她自己唇上贴了一下:“在你成为能够独挡一面的楚王之前,我发誓我绝不离开。”

她唇似轻吻了一下那蜻蜓眼,辛翳心底猛地漏了好几拍,耳后根都隐隐发烫起来。

但南河只是贴了一下就放了下来。

而辛翳心底也陡然生出半分不安来:她说的不是什么永远……而是在他成为独挡一面的楚王之前。那之后呢?她就要离开了?她就要走了么?

南河放下蜻蜓眼,这才看向辛翳的脸,他眼眶微微红着,显然她刚刚听见的那几声哽咽不是作伪。

……他一路走来,实在不易。

南河竟心底一片柔软,她竟然很欣慰。他时至今日,没有走歪,真的是太好了。

南河也没有多想,忍不住伸出手去,微微抬起下巴,轻轻亲了一下他额头:“祝愿你,以后都……一路顺遂。”

辛翳懵了一下,她松开手,他摸了一下额头,歪头小声道:“这是什么意思呀?”

南河一愣,后知后觉的有点不太好意思。确实这年头可不会有人随便去亲他人额头。

她也有点慌神:“在我们那儿……啊、不不,在我小时候,我睡觉前,我爹娘就会这样亲我额头一下……有的时候我哭了什么的,他们也会这么做!”

辛翳摸了摸额头,笑了:“是嘛?那以后我睡前,先生都要这样么?”

南河:“呃……这不太好吧……”

你又不是抱着洋娃娃听着童话故事才能入睡的小公主!谁要天天亲你啊,刚刚只是……只是看他哭的那么可怜人,她一时没忍住而已啊!

辛翳:“嘁。那下次哭了之后可以吧。”

南河挠了挠脸:“好。”

只是南河没想到,知道她病逝离开楚国之前,都没能再见到他再哭过一次。

而之后他再次流泪,却偷偷摸摸的,更不敢邀一个亲吻了。

辛翳鼻子皱了皱,他嗅到了点味道:“先生……你闻没闻到烧糊的味道,我们烤的野猪是不是……”

南河转过头去,看向火堆上已经烤黑的野猪,抱头道:“啊!烤糊了啊!今天真的要饿肚子了啊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