金银错_第22章(1/2)

他这回没有拒绝,只比手给她引路。她站在他身侧,高高的个头,已经快达他肩膀了。殿门到宫门稍有距离,她和他慢慢走完,那么多年,这是唯一一次,可能也是最后一次。

婉婉每迈出一步,泪就凝聚一点。她一直想做个了断,择在今日最为益。

天地间风雪肆虐,她站在和玺彩画下,面色温暖。低头指了指他腕上的手串,“这个给我吧,我喜欢。”

他闻言摘下手串,沉甸甸的一百零八颗蜜蜡珠子,向她递过去,“殿下喜欢,留下做个念想。”

她抚抚那对天眼石坠角,“我只要这个。”

只要一小部分,不要全部,她从来不是个极致的人。

他说好,取下来放在她掌心里,有千言万语,哽在喉咙难以倾吐。

她紧紧攥着那对坠角,喃喃说:“我的珠串上就少了这个,十眼缠丝,真是难得。”

一个公主,什么样的宝贝没有见过。她还记得小时候和底下人闹着玩,把满盒的珍珠宝石倒在地上打弹子,最后只收回来大半盒。有一部分永远找不见了,她知道是被人昧了,但是没有提起,害怕把宫里弄得昭狱似的。现在贪图他的天眼石,并不为了它稀有,就像他说的,留个念想,因为以后未必再有机会了。

她心满意足了,唤小太监给他送了一把伞,“就到这里了,厂臣路上走好。”

他向她作揖,把手串一圈一圈重新绕回腕上,少了坠角,总有些形单影只。

他迈出宫门,婉婉目送他,在他上夹道前收回视线,让人把门关上了。

还有两个月,两个月后就要出降,时间上来看有些赶。外面忙得天翻地覆,她躲在毓德宫里并不知道。只听说音阁已经正大光明和皇帝同进同出了,小酉和她说起时满脸的不屑,“真真叫人看不过眼,皇上也忒急了些儿。他不顾自己的面子,也不顾殿下的面子?”

婉婉不应,他们的破事儿压根连听都不愿意听。

宇文良时因为要大婚的缘故,在京里多逗留了几天,比方公主出降的一些礼仪,都有人专门教授。大邺以前并没有公主嫁给藩王的先例,随驸马就藩的流程也得全部现改,拉拉杂杂,脑仁儿都疼了。饶是如此,他也能托人送些小物件进来,甚至去香山专门采了枫叶,在上面题诗作赋,正正经经像个谈情说爱的样子了。

婉婉对他的感觉,实在有点说不清楚,那天能耐得住她这么作弄,可见是个静水深流的人。现在呢,又活泛得极擅讨好,哪一个是他,让人捉摸不透。但是女孩子,通常经不起诱哄,加上大婚就在眼前,便也安安稳稳岁月静好起来。

“我看这个驸马不错。”小酉这么评价,“好也罢,歹也罢,不见他有多大起伏。主子让他罚站,他当真在顺贞门外站了那么久,我去的时候,冻得嘴唇都紫了,他也是金贵人儿,可见没受过这种罪。”

铜环一副任他东南西北风的架势,“不管那位藩王是不是个三头六臂的人物,只要对殿下好,一切还可商量。”

礼部的大婚流程定下来了,公主下降走水路,二十艘披红挂彩的福船做主舰,另有八十艘哨船前后护卫,十里红妆和这相比简直不够瞧的。至于驸马,没有在京迎娶的道理,需回封地接长公主下降,所以藩王的地位,从这件事上就可见一斑。

婚期越来越近了,对婉婉的要求基本没有,除了将来跟着过门的管家嬷嬷教她一些床笫之间的事以外,她原来怎么样,现在还怎么样。

那天皇帝打发人来传她说话,要议一议南京公主府的事儿,因为公主下降大多不入驸马府,这样也显出君臣有别来。婉婉的意思是不必麻烦,开支能减免就减免,皇帝是个死要面子的人,所以务必要她当面谢绝才管用。

历代帝王,做着成仙梦的不少,如今这位明治帝算是把所有希望都落到了实处,跟着一个不知哪里来的道士开始修道。西海子那片苑囿成了他的道场,他已经不住紫禁城了,搬到那里整天炼丹,弄得乌烟瘴气。婉婉遵令面圣,也得从堤岸上过去,等到了太素殿,又说他在北池子跟真人学吕洞宾打坐,她只好留下来等他。

这里的妆点,倒和宫里很不一样,没有雕梁画栋,没有精美的陈设,帐幔挂靠也素净,颇有道骨仙风之貌。据说皇帝要摒除杂念,服侍的太监只留零星一两个,所以她到了这里,别说上茶上点心了,连个请安的人也没有。她转了一圈,没看见椅子,靠墙的地方设了重席,好在地下有火龙子,皇帝陛下返璞归真之余,也不会亏待了自己。

婉婉走过去,在垫子上盘腿坐下,一坐便笑了,其实也蛮有意思。

转头看墙上的字画,都是皇帝的亲笔,婉婉也懂些诗词,便细细斟酌起来。正入神,忽然听见山水屏风后有人嘶地吸了口气,另一个声音响起来,“主子醒了,腰又酸了?”

婉婉一听就知道是谁,不由皱眉。打算起身出去的时候,音阁问:“今儿王爷回南边去了?”

底下人应个是,“大婚就在眼巴前了,再不回去筹备,只怕来不及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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